陳三石和旁人說得熱火朝天, 等回過神的時候，卻發現蕭繹已經不見了。

心裏一慌，陳三石趕緊拉著邊上的陳浩道：“咦, 蕭小公子呢, 哪兒去了？”

“方才好像看他去河邊了，應該是要打理野□□。”

陳三石喟嘆：“還真是細致。”

這年頭，能像蕭繹這樣認真幹活的半大小子，實在是不多了。陳三石越想越覺得蕭繹難得，也覺得自己眼光好, 一下子就看出這是個能耐人。他揮了揮手上的野兔沖著眾人吹噓：“大夥兒放心啊，蕭公子的箭術了得, 一定不會輸給隔壁那幫王八孫子的。這兔子就是他打的, 難為他還想著我和柱子爹，給我們一人分了一只。”

柱子爹也揮了揮手裏的兔子，看著眾人羨慕的眼光，與有榮焉：“可不是，人家蕭公子大方！”

村民圍著兩人, 看得羨慕不已，這姓蕭的還真是舍得。要是今兒他們跟著過去了, 豈不是也能分到？想到下回他們還要再去，不少村民都是心頭一陣火熱。

去，咋樣也要跟著去！

陳浩歪著腦袋看得迷糊, 這兔子, 不是三石叔找蕭公子要的嗎, 什麽時候變成人家給的了？

他還準備問一句，結果話沒問出口就被他大哥給領走了。

他們今兒也收獲了不少，與其留在這兒跟別人閑聊，還不如早點回去處理處理這些野物。回頭也好帶到集市上賣個好價錢。

再說了，打擾人家吹牛是會被唾棄的，陳沖想得更深些。

陳家村這邊討論得熱火朝天，殊不知，那廂王保定回了王家莊，也是被村民們圍了起來。眼下正是傍晚，出去忙活一整天的村民也都剛巧沒事，因知道王保定今兒去了陳家村打探消息，因而早早地就在村口候著了。

王保定也是個沈的住的性子，直接將人往族長的院子裏頭領。眾人一瞧，臉色都變了幾變，知道這事有大事要說了。若非是有大事，尋常他們是不會聚在族長家的。

王族長聽到小兒子的叫喚，一擡頭便看到眾人都擠在了他家的院子裏。看到面色不好的王保定，王族長也瞬間拉長了臉：“保定小子，可是陳家那幫人欺負你了？”

“算不上。”王保定站在中間，面色沈沈道。他將人引著過來，也是因為要族長定個主意，眼下人差不多了，這才將他和陳三石定下的“戰書”說與了眾人聽。

王家莊的族長第一個跳了起來：“陳家村的人好大的口氣！”

“就是。一幫沒能耐的人還想跟咱們村子比，一個個的，能把地種好就是好事了，還想著和咱們村子比，也不怕回頭輸的他們哭爹喊娘！”

他們王家莊的人面對周圍幾個村子一向是優越感十足，尤其是面對陳家村的時候。兩村子本來就是挨著的，相互之間時不時地還比較一下。放在以前，兩個村子比較歸比較，卻都顯不出什麽能耐，尚且還能和平相待，可如今不是不同了麽？

他們王家莊可是出了一位進士，在朝廷也有當大官兒的人。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，不論什麽時候，但凡說出去了都能叫別人對王家莊的人另眼相待。就連裏正和縣衙的人，碰上關於王家莊的事，都會上心幾分。

這證明什麽？證明他們王家莊合該比陳家村高出一等。即便不說王禦史的事兒，他們王家莊也還有兩位秀才呢，不像陳家村，一輩子只能種地侍秧，整個村都是泥腿子的命。眼下這幫泥腿子竟然和他們王家莊叫囂，反了天了！

族裏當即有人應道：“比！他們要比咱們就跟他們比，讓他們輸的徹徹底底！”

王族長看了一眼王保定：“陳家村那頭的人可說了要怎麽比來著？”

“說了。兩村各處十個人，四月中旬的時候一道兒去鳳凰山，誰打到野豬就算誰贏。”

“那若是都沒打到野豬呢？”有人問了。

王保定道：“那就看哪個村的人打到的獵物多了。”

族人當即放心了些，打不到野豬就拼數量，這還是可以接受的。

王族長瞥了一眼族人，暗道不行，這還沒開始，怎麽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。拍了拍桌子，王族長站起身來，朗聲道：“連陳家村那幫鱉孫子都有幾分血性，你們倒好，這會兒都在想著退路了。既然這樣，那還比什麽，直接認輸就是了。”

眾人被族長說得一陣害臊，旋即有人道：“沒想退路呢，只是問問罷了。”

“就是，陳家村的人多大能耐咱們還不知道麽，咱們不用比也能壓過他們。不就是打野豬麽，算不得什麽難事，他們陳家村的人都能打到，我們村就更不用說了，他們打一頭，咱們打十頭！”

王族長聽罷，臉上稍微好看了些，覆又問王保定道：“先前他們村吹噓的那什麽野豬英雄，你可看到了，莫不是真有幾分本事？”

說到那個蕭繹，王保定便止不住地冷笑：“本事也有，不過只是點小把戲罷了，算不得什麽。那傳言，多半是陳家村的人打腫臉充胖子。便是有野豬，也是它自個兒撞死的，是他們陳家村的人撿了漏。下回去打獵，那姓蕭的肯定也會去，有他吃苦頭的時候。”

這就好，王族長放了心，只是面上還是教訓了一句：“這些話咱們自個兒知道就算了，不比在陳家村人面前多提。”

他們要充面子，就給他們充唄，左右也吹噓不了幾天了。

想著，王族長還大度道：“兩村都出十個人，不過他們村那個姓蕭的也不過十五六歲，才是個少年。咱們也不能太占他們便宜，這樣，咱們出大個大人，再添兩個半大少年，算是讓他們一個人了，免得別人說咱們欺負了他們陳家村，如何？”

眾人自然沒有異議，陳家村都是一群窩囊廢，讓他們一個人他們也贏不了。

此事便這般商議好了。王家莊人各自回家，少不得又要將這件事與家裏人說道說道，順便貶低一下那幫不知死活的陳家村人。

任何時候，都不要小覷流言的傳播，尤其是當這件事還事關陳王兩村的榮辱。

等蕭繹洗好了野雞回了陳家後，便發現陳家的人守在院子裏頭，都像是憋了一肚子事兒的模樣，比平日莊重了不少。蕭繹掃了一眼過後，發現除了王氏，餘下的人都在。

看到蕭繹回來，陳有財少見得給了好臉，語氣溫和得出奇：“回來啦，隔壁三石一早就到家了，你要是再不回來，大海他們都要去找了。”

蕭繹晃了晃手上的東西：“下山的時候去了河邊，把這些東西都洗幹凈了。”

李氏一臉驚喜，忙從蕭繹手裏接了回來。

這可是實打實的肉啊！還洗得這樣幹凈，一點淤血都看不見，可算是費心了。李氏笑著：“難為你了，竟然這樣周到。”

阿年也盯著那肉，嘴裏瞬間口水泛濫，只是看著這兒人多，硬是兜住了，拼命往下咽。

肉味兒，好聞！

阿年沈醉的模樣實在太引人註目，蕭繹慶幸自己將東西先洗了一遍，又擔心她又做出什麽了不得的舉動，忙與李氏道：“這天氣回暖得快，野雞不禁放，嬸子還是趕緊拿去廚房。”

“唉，好。”李氏樂呵呵地去了，準備早些燉了晚上好再添一道肉菜。

這陣子地裏忙，正該好好補補。

陳有財卻沒有放過蕭繹，他讓蕭繹坐在屋子中間，一反常態地與他說著陳王兩村的恩怨。

蕭繹聽得認真，心裏也知道，今兒晚上必定不只是為了談論這個。

果真，將王家莊從頭到尾唾棄了一番後，陳有財終於說到了正替題：“……總之，這回必定不能叫王家莊的人再得意。我也不用你多做什麽，只需再打一頭野豬就行了，不比打多，就和上次一樣。”

說著，陳有財就像是看到陳家村壓過王家莊一般，整個人精神奕奕：“好叫那些兔崽子們知道，咱們村也有能耐人，也絕對不輸他們王家莊！咱們陳家村的榮譽，可都系在你一個人身上了。”

蕭繹笑不出來了。不，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……

“全都靠你了！”陳有財面帶微笑，鼓勵道。

“靠你了！”阿年跟著應和了一聲。

陳有財和藹得看了她一眼，覺得阿年這個小孫女忽然順眼了起來，隨意誇了一句：“還是我們阿年懂事，知道輕重。”

阿年瞬間直起了身子，端坐起來，更看向蕭繹，目光如炬：“一定要打野豬，一頭不行，打兩頭！”

她說得都是認真的。

蕭繹：“……”

“阿年說得對！”陳有財樂道，一張老臉楞是笑出了褶子。

阿年被誇了，更加得意，眼睛都笑彎了。阿爺的誇獎實在是太難得了，阿年每每聽到一次，都會振奮很久。所以，哪怕是為了阿爺的誇獎，阿年也不會放過蕭繹的。

她盯著蕭繹，眼睛閃閃發光。

以前從來沒發現，蕭繹還有這樣的用處。為了讓阿爺開心，阿年決定日後好好盯著蕭繹，一定，一定要讓他把野豬打回來！阿年握拳。

蕭繹感覺人生越發得昏暗，他這都是為了誰啊。

早知今日，何必當初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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